就在梁含之在神木待到快要发疯,尤其每天天热的要死,已经打算要么回去转行的时候,她这边的发掘工作,总算是告一段落结束了。
她从神木回到西安,已经是到8月份了。
市里招商的一个大的商业综合体,在进行常规的考古勘察时,发现了大规模的墓葬群。
这块地本来历史上就有文献记载,周边也有古迹,省市都很重视,也是她的老师刘兰章教授带队,就直接让梁含之过来跟队。
在这项考古发掘工作正式动工前,梁含之还是有几天之前攒下没用的假期。
赵欣然学校放暑假,从拉萨回来,7月中旬,梁含之还在神木的时候,赵欣然就商量着等她从神木回来一起出去玩。
本来只是说去广州,后来赵欣然又说既然都到广州了,机票那么贵,还不如顺路再去香港玩玩,反正她俩都没去过。
“你学校让你们去?”
“去香港,又不是出国,问题不大,我打过报告了。”
在梁含之还没有明确回复要不要去香港时,赵欣然已经把做好的香港游玩攻略发了过来,连发过来的语音里都能听出她的兴奋。
梁含之见赵欣然对香港之行充满向往,便也不忍扫心拒绝,再说,她好像也没有什么要拒绝的理由。
在广州特种兵旅行玩了两天后,她俩就坐高铁直达香港西九龙。
这次所有的行程全是赵欣然安排的,梁含之本着当一个听话的游伴就行,人家指东,她绝不往西。
免得人家辛辛苦苦做攻略,自己什么都没负责要是还指手画脚,想想都不是人能干出的事情。
本来计划在香港慢慢玩四天,结果头一天两个人在酒店睡了一天。
第二天两人在铜锣湾City walk,坐了叮叮车,看了涂鸦墙,晚上就在食街吃饭。
赵欣然觉得最近吃的都比较清淡偏甜口,她嘴里都快淡出鸟了,要找个重口味的吃。
“咱俩从西安来香港,然后吃重庆火锅?”
梁含之笑着问。
“那你还在西安吃炒河粉呢,走吧,我就不信你也不想吃辣的。”
赵欣然倒也说进她心坎了,就决定去吃火锅。
两人进了火锅店,平日里辣锅都点的微辣,今天赵欣然觉得这边的微辣肯定不好吃,就直接点了中辣。
结果锅底上来烧开后,梁含之用筷子蘸了一下,尝了尝味道,一股辣直窜喉咙,她喝了一口水,
“我吃这边三鲜的就行,这太辣了。”
赵欣然也尝了一口,脸上表情狰狞了一下,
“是有点辣,但是能接受,味道挺香的。”
一顿火锅,赵欣然光解辣的冰饮料就喝了两杯,梁含之虽然也吃了点辣锅,但都没敢像赵欣然这么猛,好心提醒道:
“姐妹,咱可没拿拉肚子的药,你悠着一点。”
谁知道当真是一语成谶了,她俩从火锅店出来后,还买了小蛋糕吃。
晚上一回酒店,赵欣然就去了厕所。
梁含之刚开始以为赵欣然拉完肚子就好了,结果最后她又是上吐下泻,一直折腾不停。
赵欣然以前割过阑尾,梁含之看着情况怕赵欣然半夜再更严重了,就直接让她收拾一下,
“刚回来的时候,我看路过一家医院,咱们这会儿去挂急诊。”
赵欣然也不硬撑,稍微整理了一下,就跟梁含之出门了。
酒店帮她们打好车,送到医院,梁含之一进急诊大门,自己也差点晕了,人头攒动的大厅,简直堪比菜市场。
梁含之找到医护人员,让给赵欣然看一下,医生看了一眼赵欣然,
“不严重,挂号等着吧。”
就嗖的一下消失了。
梁含之只好把赵欣然扶到椅子上,手里拿着就诊流程单看着,
“你先坐着,我看一下,给你挂号。”
和赵欣然并排坐了一个大妈,听了梁含之她们说的普通话,于是也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
“你们从内地过来旅游的?”
赵欣然还有心情和大妈闲聊,
“嗯,过来玩,晚上肚子吃坏了。”
大妈倒是个好心人,朝梁含之招了招手,梁含之赶紧站过来蹲下,以为有什么事。
“这是公立医院,你们这样得等好久,三四个小时都不一定排上,而且有的公立医院不给外地人看诊的。”
梁含之便着急了问:
“阿姨,那怎么办?”
“你们去私立医院看吧,出了这个医院,朝右走,过了十字路口就到了。”
赵欣然的这会儿浑身发冷又冒汗,还开始腹痛,听了阿姨的话,都没怎么考虑,就撑着站起来,
“小媞,我们去私立医院看吧,再在这儿耗着,姐妹我怕回不去了。”
话说完,又恶心的要吐。
梁含之跟一旁阿姨道了谢,就赶紧搀着赵欣然出去了。
此时已经是半夜1点了,香港的街道依旧灯火通明,空气里还弥漫着湿热。
她们走了5分钟,就看到了刚才阿姨说的医院,越禾医院。
比起刚才公立医院的人山人海,越禾医院的急诊大厅就显得空旷多了。
“小媞,我口渴,想喝水。”
梁含之看到了不远处就有自助饮水的地方,
“你先找椅子坐着,我给你倒杯水过来。”
梁含之站在饮水机前,用一次性杯子给自己先接了杯常温水喝了。
水入肚,她脑子里才也清醒了点。
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怎么去大医院看过病,本来经验就少,结果香港和内地的看病流程还不一样,有时候问人,说的不是普通话,她还听不太懂。
她把杯子扔到垃圾桶,另外拿了个纸杯,给赵欣然接热水,端着快走到等待区时,听见刚才给她们指引的护士的声音:
“程医生,手术做完了?”
其实梁含之并没有听清护士的话,只是因为有声音,下意识转过去看。
梁含之在来香港的时候,当然想过程炫络。
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她的心里,香港已经等同于程炫络。
但是4个月前的所有悸动,放在如今,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怎么在意。
就好像喜欢和追一个男明星,很久不关注后,后来再看到,你也只会风轻云淡地说一句,
“哦,他啊,我曾经喜欢过。”
香港总面积不到3千平方千米,人口却有730多万人,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区之一,甚至超过了北上广。
七百多万分之一的概率,又怎么会再能重逢呢?
医院内空调的冷气,吹得梁含之心里发颤。
程炫络身着白大褂,低头认真听着护士说话,忽然抬起头,朝急诊大厅的等待区看去。
她,站在那里。
她,看着他。
程炫络回忆起,在八廓街大雪纷飞的那一天,他们坐在玛吉阿米的二楼,梁含之给他念过一句仓央嘉措的诗。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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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意多聊,只是问了几句场面话打算结束,施乔菲却冷不丁地道:
“前两天,我在多伦多,碰见阿珩了。”
程翰林这才正色,朝僻静的地方走了两步,
“他怎么样?”
“是在药房遇见的,我看到他买了Memantine Hydrochloride Tablets,我不知道这个是给阿姨买还是只是帮其他人。”
施乔菲曾经也读过医科,有些药物的名字扫一眼,她也能知道用途,盐酸美金刚片,临床上多用于治疗阿尔茨海默氏症,也就是老年痴呆,她见程翰林听了她的话眉头微皱,倒有点后悔自己说这件事情,忍不住劝道:
“阿玙,或许是我认错了,你也知道,我不读医科很久了,阿姨年龄还不算大,不会得这个病的。“
“好,谢谢,我知道了,昊昊过来,把手机给你妈妈拿过去。”
9月底,作为古丝绸之路起点的西安,要举办一场为期三天的国际性会议。
因为一些临时管控,梁涵芹所在的考古工地也借着这场东风,停工三天。
虽然他们不用下地挖土,还是得整理资料,但又给了他们一天可以岔开用的调休。
梁涵芹很早和沐龄两人凑到了同一天假,虽然晚上各自都有事情,但约着白天一起出去街拍。
这几年,要论对汉服包容性最强的城市,一定是非西安莫属。
无论是古风古韵的景区明城墙、大雁塔之下,还是现代奢华的商业综合体,街道小路,身穿各朝汉服的人早已屡见不鲜。
前脚一个贵妃骑自行车过去,后脚李清照就戴着墨镜坐着摩的路过。
梁涵芹和沐龄,很早就有了穿汉服出去逛街拍照的想法,但奈何夏天太热,冬天太冷,要么就是时间凑不到一起,太懒,拖了一年又一年。
眼看苹果肌的饱满程度已不如刚毕业时的样子,所以痛定思痛,珍惜当下,别拖了。
她们俩早上就去了钟楼附近的一洲商城,这里从地下一层到地上二三层,全是做汉服妆造的。
虽说她们的专业都算得上是历史类的,而且要求严谨,但可都不是什么汉服警z察,只要好看就行。
于是在网上看的攻略,找了家评价和客照都还不错的店去做妆造。
她们都没有选当下最热的唐制汉服,沐龄选的是套藕粉色的明制汉服,梁涵芹则是比较素雅的魏晋风格,绿纱白裙,腰间系着深红色的腰带。
因为服装风格的原因,都是妆容淡雅,发饰上的珠翠没有很多,但尽管如此也是垫了不少假发,外加满头看不见的黑夹子。
“这顶一天,下午脖子怕都废了。”沐龄在一旁开玩笑,梁涵芹自己也认同,
“可能明天就得找个盲人按摩给我按按颈椎了。”
两人都是来之前吃了早饭,等妆造全部做完也快临近中午,一方面因为沉浸在自己的盛世美颜,一方面也趁妆造状态最好的时候,赶紧拍些照片,就连午饭也不吃了。
一路沿着南大街走到了书院门,最后进了关中书院,人不多,绿植虽少,但旧时建筑外加部分翠竹,也能拍出好看的照片。
从关中书院出来后,她们又打车去了大雁塔。
别看只是为了拍照,但真的又很费时费力,一下午的时间,简直弹指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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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底的多伦多,己经非常冷了。
这半夜的的小插曲过后,梁涵芹又昏昏地睡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过道里的旅客来来往往的行走,以及各种不大的聊天声。
“早餐十五元一份,有小菜,稀饭,馒头。”
列车员时不时拿着几份盒饭穿梭在其中。
她把昨晚取出的框架眼镜带上,朝窗外瞥了一眼,只这一眼,就已被震撼。
辽阔的一望无际,曾经也在电视上看过,但只有真正来了,亲眼目睹,才知道这片神秘的疆域,为何总是令无数人魂牵梦绕。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梁涵芹拿着自己的洗漱包从上铺下来,列车上开了暖气,暖意融融。
她在卫生间收拾妥当后往回车厢走,看到了有的旅客拿着自热锅,美食的香气诱人,勾起了她的饿意。
把洗漱包放好后,只拿了手机,朝餐车所在的车厢走去。
窗外的景象逐渐有了变幻,和梁涵芹睁眼时所见的,已有些许不同。
她到餐车,扫了一眼,人虽不是满满的拥挤不堪,但基本每张桌子上都有人。
最后视线定格在了一张餐桌上,四人位的桌子上,只坐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进藏的列车上,冲锋衣装扮的人比比皆是,眼下这个男人,倒把普通的黑色冲锋衣穿得与众不同,气质斐然。
他是低着头,梁涵芹反倒好奇人家相貌,就盯着看。
对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本是低头的视线,抬起来,朝梁涵芹所在的方向看去。
猝不及防,偷窥给人家抓了个正着。
梁涵芹惯以为用极品两个字形容一个人外表实在肤浅,毕竟这个词现在反而是贬义更多的一些,但眼下,她不得不肤浅一回了。
轮廓分明,目若朗星,是很周正的帅,但又不端着,像是玉,但又不全然是温润的感觉,似乎又裹了一层薄薄的冷气。
不至于生人勿近,但也不好乱亲近。
她从人家的长相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直愣愣地盯着太不礼貌,好在男人好像不在意,又低了头,没再看她。
梁涵芹半是垂涎对方的美色,半是因为好的座位就剩那一桌,倒也装无事一样走过去,带着微笑,温声道:
“你好,这个座位还有人吗?”
男人抬眸看了眼梁涵芹,摇了摇头。
得,还真是惜字如金。
她坐下后,招了招手,向列车员要了份早餐。
梁涵芹的性格用现在流行的话术来说,是个i人。
面对陌生而又帅气得男人,偶尔能e的最高境界,就也是刚才了。
就算眼下和对方面对面坐着,她也不会主动询问人家,帅哥,你从哪里来,到哪儿去,干什么工作。
而且,还得装出一副只对窗外景色感兴趣的样子。
不过,窗外的景色,还真是不一般。
这会儿,视野所看到的,不是一望无际的平阔,而是巍峨而又连绵的雪山,是唐古拉山。
移动的,除了风雪,还有雪国列车。
人类有时渺小且弱不禁风,但又能伟大到构建出一条天路。
梁涵芹拿出手机对着窗外的景色狂按快门,她的早餐端了上来。
她停下拍照的动作,朝列车员道了声谢,然后准备扫码支付。
就在此时,梁涵芹才发现,手机竟然没有信号,什么都扫不出来。
她只觉有些尴尬,嘴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列车员说,啊,没有信号。
列车员估计已经见惯了这种情况,波澜不惊道:
“没事,您先吃,等一会儿有信号了,您再扫码支付就是。”
说完,潇洒离开。
梁涵芹正兀自感叹文明社会,人和人的之间的信任真美好时,听到了微弱的碰击声。
是对面的男人,在剥鸡蛋。
淦,又是一双美手啊,简直和她昨天半夜见到的那双救死扶伤的手,如出一辙啊。
她伸出自己的手看了一眼,其实也算好看,就是稍微有点糙,如果没有中指和无名指上的那些因为长年挖土和绘图造成的茧,就也还好了。
心理活动归心理活动,不能耽误吃饭。
梁涵芹从口袋里拿出了皮筋,套在右手上,然后在不影响对方的情况下,两只胳膊同时朝前伸了一下。
然后像进行某种仪式一样,双手从额间捋到耳后,再让右手捏住所有头发,左手从右手的腕间掏过皮筋。
再接着如同行云流水般的,挽成了一个低丸子头。
头发扎好,她也觉得有点热,顺带将两只手的袖子都往捋了捋,然后开始干饭。
说是干饭,但她内心戏又很多,平日里,她早上赶时间出门的话,两口一个鸡蛋,这会儿倒是斯文了些。
梁涵芹吃完一个鸡蛋,正喝着稀饭,余光瞥到刚才的列车员从车厢那头往过来走,她急忙点开手机,看有信号了没。
可惜没有!!!
列车员快走到跟前时,她犹豫要不要再打个招呼给人家说一声,手机还没信号的事。
对面的男人却叫住了列车员,
“你好,请麻烦稍等一下。”
嗯?嘶……,这个声音……
梁涵芹手里的勺子往嘴里送粥的动作有了片刻迟疑,脑子里正搜索着,眼睛又瞧见那个男人从他黑色的冲锋衣里掏出一个钱夹,接着,修长的手指从钱夹里掏出一张崭新的二十元,递给了列车员,并且道:
“是这位,”
他顿了一下,
“女生的饭钱。”
嗯?
!!!
得亏梁涵芹已经把鸡蛋吃完了,要不八成得噎那么一下。
她被帅哥突如其来的示好震惊着,她的魅力有这么大吗?接着,又听得过道旁边一桌上的一个大爷道:
“靓仔,咁快就同女仔搭讪上了?”
大爷咕噜噜说了一句,梁涵芹知道是粤语,但不知道说的什么,只听懂靓仔两个字。
男人把列车员找回的现金,一边装回到钱夹里,一边朝着那位大爷道:
“阿爷,你朝早饮嘅葡萄糖,就系呢个女仔畀嘅。”
梁涵芹惊讶着身体朝后靠了靠,她也不知道帅哥说的什么意思,但和他说普通话的感觉,又不一样,多了丝随意和慵懒。
原本就顶天的颜值,感觉更让人为之倾倒。
她缓了缓心绪,正预备询问他们的谈话内容,另一位列车上的工作人员,突然出现。
“程医生,8号车厢有一位乘客身体不太舒服,您方便的话,这会儿能过去看看吗?”
梁涵芹的惊讶一波接着一波,从列车员的谈话中,眼前人的身份她已经猜出了十之八九。
莫不是昨晚她见到的医生,就是他?
只可惜等不及她的“询问”和“叙旧”,男人已经站起来,朝她礼节性地点点头,然后跟着列车员离开了。
梁涵芹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想起了自己昨夜里模糊视线下看到的背影,开始重叠。
“多谢你啊,靓女。”
隔壁桌的大爷,又道了一句。
虽然还是粤语,她这下是听明白了。
大爷叫我靓女哎~
“大爷,那位帅哥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啊?”
“他告诉我,我早上喝的葡萄糖,就是你给的。”
大爷这次回复梁涵芹的是普通话。
同时也印证了她的猜想,昨夜的医生,的确是他。
那刚才的“慷慨解囊”,也算是合理了。
梁涵芹想着自从昨夜火车开始进了藏,寻找医生的情况还蛮多的,情不自禁道:
“进藏的火车上,医生这一路上还挺忙的哈。”
她的半自言自语被广东大爷听了进去,随后解释,
“靓女,你不知道,这次我们从广东出发的旅游团,好几百人呢,都是中老年人。”
“列车员还说很久没见过一下子这么多老年人进藏,操心的很,哈哈哈哈。”
梁涵芹看了眼大爷头顶上红色帽子上,金光闪闪的某某夕阳红旅游团,笑着点点头。
这位有点社牛的大爷似乎并不想就此结束对话,一个神龙摆尾,端着自己的餐盘,坐到梁书题对面。
旅行中的趣事之一,就是遇见不同的人。
大爷继续操着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问:
“靓女,你是从哪里来的啊?”
“大爷,我是陕西西安的。”
“哦呦,了不得,古都的靓女哦。”
和大爷聊天,太让人开心了,左一口靓女,右一口靓女,叫的梁涵芹心花怒放。
“大爷,那您呢,您是广东哪里的人?”
“广东佛山。”
大爷为人幽默,说着,还摆了一个叶问的咏春拳姿势。
梁涵芹瞬间被逗笑,笑完后,顿了一下问:
“那陈,程医生?也是佛山的了?”
大爷摇了摇头,
“不系啦,查票的时候,我看到他的港澳居民来往内地通行证啦,后来一问,是香港同胞啦。”
香港仔啊,梁涵芹脑子里瞬间涌出了一系列TVB医疗电视剧《妙手仁心》之类的场景。
一顿早饭,总有吃完的时候,他们也不能总霸着桌子。
两人站起来,准备结束这次愉快的聊天时,梁涵芹想起早餐钱的事情,幸而手机这会儿也有了信号,
“大爷,早餐钱我扫您,您完了替我转给程医生好吗?”
大爷却道:
“葡萄糖是我喝的,你不用额外转了,我会转给程医生的。”
大爷的这句话,反倒让梁涵芹有些不好意思,原本只是好心的助人为乐,现在好像她非得分个丁是丁,卯是卯,还把人家大爷扯进来,像什么话。
“大爷,您别这样,本来也没多钱的事情,是我太计较了,那钱我们都不转了,您到时候替我向程医生道句谢就是了。”
大爷也很爽快,
“没问题,你的话我替你带到,相逢即是缘,我看你和程医生蛮有缘份的,以后说不定还能再遇见的。”
眼瞅着再多聊几句,话题就要歪了,梁涵芹赶紧出口止住,和大爷匆匆道了别。
梁涵芹回到自己车厢后,打开过道的椅子坐下,继续和她周围的乘客聊天看风景。
随着距离拉萨越来越近,她所看到的天,是如此纯粹的蓝,荒野上的湖还冻着,映着天上的蓝。
有一瞬间,她看到了戈壁滩上矗立了一座小小的房子,她拿出手机。
以后的岁月,梁涵芹始终忘不了那一幕。
列车驶过,她亲眼所见,房子面前站了一位护路员,朝着火车敬礼,后来的每一程,皆是如此。
白杨礼赞。
网上有一句评价,十分贴切,“原本想拍一座山,结果拍到了更大的山。”
列车行驶到那曲时,梁涵芹的头感到明显的胀痛,她躺回卧铺上,闭眼想,如果再不舒服下去,是不是也能找列车员呼叫那位程医生了?
只可惜老天没给梁涵芹胡作非为的机会,过了那曲,海拔降下来,她的头痛又好了。
一路翻山越岭,最后,终于在下午两点左右,进藏列车,抵达拉萨。
梁涵芹下了火车,检查完身份证后,拉着行李出了车站。
她深呼吸了一口,被太阳的光刺得赶紧拿出墨镜戴上,准备去路边挡车时,她又忍不住朝背后的出站口望了一眼。
形形色z色的旅客,或步履匆匆,或如她一样,伫足而立。
到底没有巧合,她也不再看了,直接一鼓作气,打车去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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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你外公外婆见你。”
这东西一给,昊昊就跑了,灵灵就不开心了,憋着嘴道:
“舅舅,那是我的。”
程鹤轩笑着站起来揉了揉孩子的头,
“这个太简单了,舅舅房间里有很多高阶魔方,你自己上去挑。”
灵灵眼睛一亮,当下就噌噌噌往楼上跑了。
赵鼎礼此时走了过来,笑着说:
“我家的这个小公主,从小最喜欢你了。”
程鹤轩随之一笑,
“我又不让她背书写作业,她肯定喜欢我了。”
赵鼎礼见他俩跟前再没其他人,才压低了声音道:
“你月底要去内地进修?”
程鹤轩面色不改,还没问他消息源头,赵鼎礼自己就先不打自招了,
“我是前两天出去吃饭,碰见你们院长,他提了一嘴,不过我感觉他好像又是故意说给我的,是不想让你去吗?”
“没什么他想不想的,医院既然有这个制度,我也只是按照流程申请罢了。”
“一般都是内地的医生来香港进修,你还逆着来,准备去哪个城市?北京?上海?”
赵鼎礼既然问到当面,程鹤轩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直接说了:
“西安。”
“西安?”赵鼎礼明显愣了下,意料之外的答案。
“西安,怎么会是西安,那有进修的必要吗?”
程鹤轩向来淡定的脸上,透露出了一种略显鄙视的神情,
“在你眼里,内地不会只有北上广深四个城市吧,其他地方的人都不活了是吗。”
赵鼎礼一个大律师,竟然在嘴上功夫被自己小舅子将了一军,差点无话可说。
程鹤轩继续解释:
“我去西安进修的医院,光每年心外科手术的接诊量是全国第二,也不乏很多世界和国内首例复杂心脏疾病的根治手术,那里比我优秀的医生,更多。”
“香港医疗有香港医疗的优势,但也有它的短处,去内地医院进修,一直也是我的一个心愿,只是现在觉得时机刚好,付诸实践罢了。”
赵鼎礼看着程家的其他人,心里就算认同程鹤轩的话,还是不忘提醒:
“这件事,你告诉爸妈了没?”
“不想影响他们俩过节的心情,过两天再说吧,不过问题不大,我们几个,从小到大,全世界各地跑,他们也见怪不怪了。”
赵鼎礼虽然看程鹤轩说得轻松,但是他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事情,也觉着程鹤轩总是在想办法保持着和程家人之间的距离,没有非常亲密无间一样。
不过这些想法从来都是他自己猜,没人往台面上说,他就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那你自己看着办。”
这会儿和施乔莘视频的是她妹妹施乔菲,施乔菲比起她姐姐,更是显得活泼和嘴甜一些,夸完自己的外甥后,还不忘让施乔莘把摄像头转到程阿姨,让她给程阿姨说些祝福的话。
让妹妹和自己婆婆打完招呼后,也不知施乔莘是故意还是无意,把镜头对准了不远处的程鹤轩。
施乔菲倒是眼尖,立马捕捉到,“阿玙也在啊。”
施乔莘便把手机塞到了自己儿子手里,对他道:
“给你小叔拿过去,说你小姨要和他打招呼。”
昊昊小跑着过去,
“小叔,电话,小姨的。”
程鹤轩把手机拿稳后,看了眼屏幕里面的人,说:
“Quincy。”
程鹤轩大大方方喊了对方的名字,施乔菲自己倒忍不住红了点脸,
“阿玙。”
两人小时候就认识,只是近些年见的少了,程鹤轩问了问她的身体情况,得知在加拿大休养的很好,就也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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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间病房成了临时做笔录的地方。
方泽阳在给梁书媞看监控录像的时候,林芝就站在她身后,越目睹里面的内容,眼中寒意越深一分。
肘猛烈击在一个人的背部,是会给脊椎造成伤害,严重了,还会瘫痪。
如果碎片不慎割在脖颈的动脉,是会造成大出血死亡。
方泽阳看到赵鹏有意伤害梁书媞那一幕问她,“你和赵鹏有过过节吗?”
“有。”
“那就详细说一下,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
梁书媞真的是看在方泽阳是人民警察的份上,忍住了问这是在写小学作文吗?
“大概是二十天前,也就是考古队来这边开展工作有一个礼拜多的时候,当时李队长和张华不在,赵鹏违规在考古现场开首播,我以考古保密原则,让他关掉,因为这件事,发生了点争执。”
“动手了吗?”
“他有单方面用手戳过我的肩膀,但后来被民工队长,也是赵鹏的大伯给制止了,倒是替我揍了他两下。”
“当天晚上,队里统一开会讨论,鉴于赵鹏的表现一首不好,所以就把他从考古项目中,辞退了。”
“那他被辞退后,你们在见过吗?”
“见过一两次吧,但都是上下工的路上,没有说过话。”
林芝注意到刘警官在屏幕上敲的那些文字,一言不发。
是有失望吗?
不知道。
以为很了解了她的生活,但原来,连冰山一角都谈不上。
是不值得提,还是不值得对他提?
*梁书媞以为在继挨了打,破了相,打了破伤风针后,再不会受什么大苦了。
毕竟伤口缝合的话,用了麻醉就应该不痛了。
到了西宏医院,林芝要着手处理时,梁书媞还是社会经验少了,以为局部麻药是用棉球擦拭液体在皮肤上就行了。
但正儿八经的事实是,局部麻醉也要打针,就在梁书媞伤口的附近打!!!
麻醉师的注射器针头放在梁书媞面前时,药剂往上推那一下,她觉着她都能看到针头在反光,后脖颈都开始起鸡皮疙瘩了,这一晚上真的太难了!
林芝手伸过来,她两只手把人家手握住,再次一脸认真里带着求饶问:“林芝,伤口不缝了,就让它自然好不行吗?”
白衣天使林芝淡定地摇摇头,“不行,伤口太深,很容易感染。”
林芝隐去了伤口不处理,会感染溃烂增生留疤等一系列坏反应,耐心安慰,“就痛这一两下。”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梁书媞也怕毁容留疤,只能松了他的手,一脸难过地对麻醉医生道:“医生,轻一点,稳一点,拜托了。”
她闭着眼,第一针下去的时候,她人都抖了下,等麻醉过后,麻醉医生离场,就是林芝上场了。
林芝是一个很称职的医生,称职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要缝合伤口时,还带了口罩。
遮住下半张脸后,只剩眉眼。
梁书媞只首视了一两秒,情不自禁瞥向另一处,后又闭了眼。
“开始吧。”
局部麻醉是一件折磨人心的事情,清醒地知道针与线是如何在自己皮肤上一进一出,甚至还能听见皮肉刺穿的声音,但这听觉可能只是心理作用。
他们彼此沉默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双眸紧闭的黑暗中,梁书媞右手拇指抚摸在自己左右的虎口处,那里有一条浅而细微的褐色,是之前不小心擦伤留下的,是一个很小的伤口。
她刚开始每看到这条褐色,心里总会哑然,很小的伤口留下的印迹,怎么现在会消的如此慢。
几次过后,她就知道了,自己不再像十几二十岁时那样新城代谢快,一个痘印,几天就毫无踪迹了。
额头上的伤口,无论缝合的多天衣无缝,但还是会花更漫长的时间来愈合,来恢复。
心中越想越多,越想越乱。
林芝会离开的比伤口愈合还要早。
她今后,每看到这伤口,是要作何感想。
想起自己遭的飞来横祸,还是想起他林芝。
她有一闪而过的悔意,伤口不该让他来缝合的。
梁书媞的眼眸湿了半分,她睁开了眼。
林芝手中缝合快收尾的动作停下,看她眼如水中月,涟漪微动。
“感到痛了?”
“一点点。”
是庸人自扰,是十分矫情。
在最后收针的那一刻,林芝说了句憋了一晚上的话。
“梁书媞,再珍贵的文物,它都是死物。”
林芝转过身收拾台面上的东西,梁书媞在静默里回想他刚才说的话,良久,她用很平静的语气道:“它们不是死物。”
把万千人,代代努力,世世传承,简单笼统归为死物,那么因考古工作而验证的人类文化和历史,也要称得上死物?
林芝贯不是一个爱辩论的人,只是今晚他一反常态,面对梁书媞正色道:“感动自我的牺牲,是最无用功的,如果今晚你出了意外,就算你救的文物能存活下来,放在博物馆。”
“不要说十年百年,就是到了明年后年,普罗大众也只会感慨文物的精美绝伦,但没人会记得你是谁,做了什么。”
梁书媞始终是坐着的姿势,房间里的白织灯是她最不爱的灯光,白亮到把一切赤裸裸地摊在人面前,寒光西射。
一晚上的动荡,她从未觉着自己做错了 ,哪怕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义无反顾,而不是留在原地,毫无作为,拱手相让。
事业上长久的平淡期,会给人带来无所事事的麻痹,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梁书媞在承担责任的劫后余生中获得了成就感。
一盆冷水,泼的可真是时候!
“我自己觉得值就行了。”
没有面红耳赤的剑拔弩张,两个人看似十分冷静,又字字诛心。
林芝解开了自己的口罩,冷光灯下,身穿白衣的他,如冻云弥漫的冰山,说出了两人认识以来,最伤人的话,“那你可真天真。”
伤人之语,有剑戟之痛。
事事皆不讨巧,万物不由心迹。
梁书媞都来不及多回敬一句,急诊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在现实更危急的生死面前,孰是孰非的争论,不再重要。
“程医生,过来了个急诊病人胸痛,心外科值班的医生现在还在手术台上,你在医院,麻烦赶紧过来吧。”
林芝接通后挂完电话,只能马上离开,临走时,他不忘叮嘱:“张博就在停车场,我让他送你回家,你回去先好好休息,先不要想着工作的事情,等身体恢复好了再说。”
林芝离开后,屋子里独留梁书媞一人,她看到了桌面上的镜子,缓缓拿起。
不是想象中的那样,黑线纵横交错,似一条蜈蚣蜿蜒曲折。
伤口处理的很细腻,排列的线条也是整齐,伤口看起来都不那么可怖了。
但世上没有处理完美的伤口,从它发生的那一刻,就注定和从前不同了。
梁书媞出了门诊的大楼,张博就在门口等着,看见她就着急走过来,“梁小姐,你没事吧,额头上的伤重不重?
哎呀,怎么不小啊伤口。”
凉薄的夜里,梁书媞竟悟出了狼狈,她眼里恍若无事发生,拾起勉强到不能勉强的微笑,“张哥,你叫我小媞就是,这么晚了,还要麻烦你。”
张博带着梁书媞往停车场走,嘴里还滔滔不绝问东问西,她强打精神,一一回复。
“程先生怕是担心坏了,不过也幸好他过去了,陪在你身边。”
深夜两点,西安也像是它不夜城的名字一样,灯火通明,车子行驶到某些夜市集中的地方,更为热闹。
她看着车窗外的烟火人间,淡淡道:“嗯,多亏他,我和我同事都第一时间得到救治。”
张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此时和梁书媞在一起,又忍不住为林芝说好话,“老板一首都想过来找你,但是他真的太忙了,好几次下班都到半夜,要么就是刚回家,就被叫回医院了,本来今晚也是有手术的,后来临时取消,他都不等我开车过来接他,就自己赶紧去找你了,你可千万别怪他隔了这么久才去找你。”
絮絮叨叨,叨叨絮絮。
梁书媞把注意力放在车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头发凌乱,脸上斑斑,全无半点光彩的模样,她与她眼睛相视,“我知道,他很好。”
*夜晚被送来的急诊病人是一位突发胸痛的中年人,不到60岁,诊断出来的结果是主动脉夹层,死亡率高,凶险万分。
这台手术,林芝整整做了8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己经到了翌日十点钟。
他从手术室出来时,得知昨夜还有车祸送过来的病人,很年轻的两个人,抢救无效死亡。
上了年龄的家属,在急诊室外哭成一片。
生命很脆弱,医生能做的事,其实又少之又少。
医院就是这样,生与死,互相博弈,人类往往处于下风。
他回到办公室,喝了支葡萄糖,他昨晚离开的太仓促,只给梁书媞留下了外涂的药膏,有关伤口的恢复注意事项还没有告诉她。
这个点,想着她应该睡醒了吧。
林芝拨通了梁书媞的电话,很长一段时间过后,才接通。
“喂,你好。”
林芝把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看,是梁书媞的电话没错。
不等他开口发问,那头倒很快自我介绍,“程医生啊,我是周楠楠,师姐和老师去开会了,手机没带,你没什么着急事的话,等她回来再说吧。”
外出开会,没带手机?
林芝拉开的办公室的窗帘,今天的天气很不好,全是雾霾,把整个城市窒息在其中。
“你们还在匠王村?”
“嗯,对,师姐今天一早回来了。”
医院外,救护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步步逼近。
新的生死未卜,时时发生。
林芝作为医生,此生最怕也是最厌遇见不听医嘱的病人。
命运造化,劫数难逃,怕什么来什么。
“你告诉她不要干重活,多休息,伤口不要碰水,少吃辛辣油盐重的食物,5天后到医院拆线。”
周楠楠开的是免提,她看了看睁眼躺在床上的师姐,见她丝毫没有想要接过电话的想法,只好对着电话那端的人道:“知道了程医生,我会告诉我师姐的。”
“好,麻烦你了,不打扰你了,再见。”
“哦,再见。”
电话挂了之后,周楠楠从椅子上站起来,坐到床边,把手机还给梁书媞,“姐,你们吵架了?”
倒也不该是疑问句,毕竟看着是很明显的事情。
周楠楠只是想不明白,明明昨夜那么缱绻万分,和受了更重的伤的孤家寡人张华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没有吵架,他那么冷静情绪稳定的人,是不会和人吵架的。”
周楠楠默默地撇撇嘴,不是吵架,那就是冷战了。
看别人谈恋爱,可真有意思。
“师姐,我这下悄悄的,那你再睡一会儿吧,下午了上工。”
昨晚的意外,使得考古队今早不得不停工半天,重新整顿,况且还是有些东西被损坏,又得重新修复。
轻伤不下火线,梁书媞本来和张华就担任了很多职务,现在总不能全都趴下,让李斌老师成了光杆司令。
整个事件,都会被作为安全事故向上呈报,她们作为当事人,少不了还要写很多书面材料。
少了人手,临时停工,都会打扰原定计划。
你不干,就得麻烦别人来处理你这份工作。
大家在这里己经耗了很久,都想赶紧在预定的时间内,完成工作,早早返程。
美国心理学家弗洛姆说过:“责任并不是一种由外部强加在人身上的义务,而是我需要对我所关心的事件作出反应。”
周楠楠出了屋子,留梁书媞一人。
她闭着眼,身体很困,也很疼,但也迟迟没有入睡。
凭心而论,梁书媞不是冥顽不灵的石头,坠死在自我里,她知道林芝作为医生的原则,生命至上。
就是因为明白他的立场,才觉得深深的难堪,和难过。
那一晚她守夜值班的职责,就是保护文物。
我站在你的立场理解你,不代表我就否定了我的立场。
她希望获得的先是一个肯定,哪怕然后再是批评。
肯定她的勇敢和付出,批评她的胆大冒险。
没有一个枣,一个巴掌。
只有“天真”两个字的讽刺,让人无力到失语。
很多纷争,冷静下来后的复盘,都只觉当初是小题大作,更何况他们这种谈不上纷争的纷争。
但讲逻辑,本身就是一件不符合逻辑的事情。
屋外的小猫不像平常那般发出顺从的喵喵声,反倒是发出些撕心裂肺的叫声,扰人心绪,想必是打架打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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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车,梁涵芹帮忙设置好了导航,不到两小时的车程,她们赶10点左右就能到。
除过出城的时间遇到早高峰稍微堵了一阵,上了高速后,基本一路畅通,和原计划的时间也没差太多。
理论上来讲,梁涵芹毕竟以前来过太白山这里,她肯定更为熟悉,是得充当导游这个角色。
但实际到了以后,根本不需要梁涵芹操任何心,从停车场到办票大厅,以及洗手间的位置,程翰林都一清二楚,明显是认真做了攻略的,她只要放心跟着走就是。
实话实说,当一个废物,真的很爽。
太白山是秦岭山脉的主峰,也是我国大陆东部的第一高峰。
山里本就冷得早,现在其实是己经错过了最美的秋景,树叶大都落了,而且顶峰拔仙台从8月底就封闭了,他们去不了。
不过西时有西时的景,只要能顺利爬到天圆地方,他们还是会比城市里的很多人更早看到这个季节的落雪。
检票过后,统一安排去坐上山的景交车,盘山路往上行驶时,梁涵芹死去的回忆才开始攻击,不怪她刚下车的时候觉得这地像是没来过。
那是因为早些年来游玩时,都是可以自己开车上很远的山,现在为了创收,离山口还有百八十里远,就挡住了路,游客不得不统一乘坐景交车上山。
沿路景交车的停车点,他们都下去走,还未到拔高的地方,遇到石缝的狭窄地段,程翰林总是走在前面,遇到台阶湿滑处,不忘回头提醒梁涵芹。
就连梁涵芹包里重的东西,早都被他拿去放到他包里背。
一路走来,他们一前一后,看他的背影多过看他的正容,但即使是背影,也给够了安全感。
对于程翰林的心动,抛过表面的皮相,落实在每一个细节处,他同样让人无可挑剔。
两人没有乘坐最长的大索道,而是有所取舍的坐了小索道。
所谓大小,只是距离长远,大索道一步抵达天圆地方,小索道半爬半乘。
“你在香港平时爬山吗?
我看新闻有的明星就经常爬什么太平山。”
山上天气多变,前面还是晴天,此时又带了湿气,飘着很细碎的冰花,似雪非雪,他们的缆车笼罩在细雨雾霭之中,包裹在山水万物里。
“会爬,但是你也知道,香港的山是无法和秦岭相比的。”
梁涵芹趴在玻璃上看外景,雨雾挡住了沟壑嶙峋,所有的朦胧不清之中,唯有他们二人,能彼此看的真切。
但她没有选择去看他,只是对着玻璃道:“秦岭七十二峪,想要全部爬完几乎不可能,但咱们能爬个主峰,哪怕去不了拔仙台,能到天圆地方,也绝对算是值了。”
程翰林在很多事情上,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但同样也有不少事情,讲究随遇而安。
他并不坚持一定要走到太白山的那个地方,一切以梁涵芹的身体状况为重,爬不上去了,随时可以选择返回。
“你根据你的身体来看,我们出来以赏玩为主,不强求登顶的。”
梁涵芹坐正了身子,看他一眼,“我知道,我们又不是第一回出来玩,我什么玩心,你还不清楚吗?”
从缆车下来,就是持续性的向上攀爬。
路窄难行,只容一上一下,他们无法并行。
程翰林无数次回头,把手递过来,拉着梁涵芹走过每一道险途。
随着海拔的上升,气温逐渐降低,云雾中他们呼吸的热气,也转成冷雾。
程翰林比梁涵芹细心,饮用水她只备了两瓶矿泉水,但对方拿了保温水壶。
每到平台宽阔休息处,他都会兑好水温让梁涵芹慢慢喝。
梁涵芹接过,胸腔里涌动的心跳声,到底是剧烈运动带来的,还是眼前的男人,她分不清,也不想分清了。
倒出来的水,梁涵芹喝不完时,程翰林自然而然接过水杯,饮完剩下的,最后再合到保温壶上。
半山腰的风突然袭击,程翰林把梁涵芹护在胸前,风走过,他还不忘把她冲锋衣上的帽子系紧。
喜欢上一个人,真的是件可怕的事情,可怕到自认为是足够清醒理智的人,也会在很多个瞬间,觉得能喜欢上这么一个人,或者被这样一个人喜欢,就己经此生无憾,不后悔了。
想要爬到天圆地方,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遇上下山的人,梁涵芹会问对方,距离天圆地方还有多远。
奇怪的是,梁涵芹在经过不同路段,问了不少人,他们的回答都出奇的一致,“就在上面,马上就到了。”
就在好心人你哄我骗的激励中,他们在两点左右到达目的地。
天圆地方,海拔3511米。
阴了很久的天,忽然云海散去,山中积雪显现。
“要拍照吗?”
“我们俩个一起自拍吧。”
“好。”
回程就没那么费劲了,这种较轻松的状态持续到坐上景交车下山就开始发生了变化,差点要了梁涵芹的老命。
说是景交车,其实就是中小型的大巴车在山间盘旋。
山路崎岖,十八弯,再者是体力枯竭,她晕车了。
眩晕感带来的恶心让梁涵芹想吐,她头顶在玻璃上,闭眼强撑,想凭借那点冰凉缓解缓解。
只可惜大巴车里面,封闭的严严实实,得不到半点新鲜空气让人喘息。
司机油门和刹车踩的都毫无前兆,梁涵芹胃里翻匀着酸水,几次差点翻上喉咙。
程翰林本来是闭眼休息,察觉到旁边人动静,他睁开眼,见梁涵芹在从背包里取矿泉水。
他于是问:“我这儿还有热水。”
梁涵芹摇了摇头,“就想喝点凉的。”
新取的矿泉水还没拆封,梁涵芹腿软手软的,拧了一下,还滑手了。
程翰林很快伸手,替她打开,见她只是抿了一口,又盖住,脸色惨白。
“是不是晕车了?”
这时,司机也很给力,把大巴车当赛车开,猛拐弯,一点刹车都不踩,梁涵芹眼睛闭着靠后忍了忍。
然后开始在背包里手忙脚乱找塑料袋,她早上买水的时候,商店老板给了她个袋子。
“我想yue。”
她言简意赅。
程翰林坐首身子,见她取出袋子,便拿走了她腿上的背包,顺便把水拿在手里,以防她要用。
梁涵芹把塑料袋撑在面前,准备随时忍不住吐。
也就在这种情况下,她从某种角度体会到了时间相对论,比如上山时坐景交车没觉得用太多时间,怎么下山能如此漫漫漫漫长。
很多年晕车都没这么厉害过了,梁涵芹一下口腔泛酸,她终于忍不住,胃里的液体就呕了出来,全是酸水。
这一吐,确实是好了些,人都活了一点。
程翰林轻拍梁涵芹的后背,没有半分嫌弃,一手拿过呕吐袋,一手把矿泉水给她,让她漱口。
“能好一点吗?”
梁涵芹嘴里噙了一口水,点点头,伸手要去拿自己的呕吐袋自己吐,程翰林却道:“没事,我接着,你吐就是。”
最后,终于终于,一个多小时的下山路,停车了。
梁涵芹下了车,腿抖着把自己的垃圾拿去扔,一看周围和她一样半死不活的人不少。
此时太阳都完全落山,天地万物沉浸在最美的蓝调时刻,山色黯凝。
她无心欣赏,手撑在一棵树旁,北风瑟瑟心悲戚,哎,太丢人,太丢人了。
意气风发没有,呕成弱鸡倒是有。
梁涵芹毕竟再厚脸皮,也还有个度,就算程翰林不嫌弃,她自己心里尴尬。
浑身上下还是不得劲,她怕一会儿坐程翰林的车回去,半道上,又晕车吐了。
停车场里,她看到了某辆路过的大巴车上印的温泉广告,心里有了主意。
两人往停车的地方走,往后备箱放背包时,梁涵芹忽然道:“程翰林,要不你晚上你先回西安吧,我明天自己坐公共汽车回来。”
后备箱的门还开着,程翰林背包放了一半,一脸不解,“为什么?”
梁涵芹说不清楚原因,半真半假道:“我想来都来了,找个温泉酒店住一晚,泡泡温泉,解解乏。”
太白山下的温泉,一首很出名,不为爬山,光是为了来泡温泉的人都不少。
话出了口,梁涵芹不禁脸色泛红,因为这话听起来,心思稍微多想点的人,会想歪的,好像是她在邀请什么的。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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