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是小说,剧情也不存在反转。
梁书媞那一瞬间的恍惚和震惊,只因为她认错了人,以为是程清玙。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不是的。
就算他们的故事充满了多少戏剧性,但女主离开城市,男主在最后一刻赶来送别的情节,这章没有。
梁书媞是天方夜谭般的,照旧胡思乱想过,但刚才的一起一落,打碎了幻想,接受现实,接受接下来情绪的落落落。
透过机场大厅偌大的玻璃,还能看到正常飞行的航班飞机,或升或降。
谁也不知道,这个地方到底每天在上演多少出离别或重逢的戏码。
老天爷好像玩够了戏弄人的游戏,发了点善心。
机场的指示屏上,她的航班状态,恢复成了绿色,显示飞机马上可以登机了。
别了,香江。
靠舷窗而坐的梁书媞,在飞机起飞后,才逐渐得以窥见香港的全貌,有岛屿有陆地,连海的颜色也是漂亮的。
这一遭走马观花,也不知来日还有没有机会再来。
乔治的车一直停在香港机场,在确定梁书媞的航班已经起飞后,才启动车子离开。
昨晚,他问程清玙今天要不要去机场送梁书媞。
程清玙却告知了他今天上午还得要接受医院和卫生署的正式聆讯,只有在正式聆讯结束后,才能给他的这场无妄之灾定出结果,免得再生事端。
想也知道时间的冲突,于是程清玙便派他今天一早先到机场等着,万一出现飞机航班取消的情况,让他和梁书媞联系。
如果对方选择留在香港等待台风过去,那就接她们回来,并好安排酒店。
如果她们要先过关回内地,那就开车送她们过去,同样安排好该安排的。
乔治也是注意到航班延误,在等待一段时间后,决定先联系梁书媞时,又收到了航班恢复正常的消息。
乔治虽庆幸自己少了件要做的事情,但也忍不住为程清玙惋惜,惋惜对方不知道他的身不由己,也惋惜对方不知道他的心意。
希望不是路归路,桥归桥,还有重逢再见日。
飞机飞到平流层后,赵欣然从包里拿出了刚才随手在机场买的几本《八卦周刊》,给了梁书媞一本,还没拆封,
“随便看看吧,打发打发时间,这也算是香港地区特产之一了。”
梁书媞笑着接过打开看,封面跟艺术字一样的夸张排版——貌美空姐心机嫁入豪门,港城黄金寡佬又少一人,配图是大张的婚礼图片和一张故事女主角当空姐时的照片,而且很明显照片截取还不是张美照,故意找了张表情失控的图片。
梁书媞看得眉头直皱,倒符合她一向对港媒又贱又毒的刻板印象,婚姻嫁娶的事情,凭什么就非得是女生暗藏心机,男的就能置身事外,当什么盛世白莲花一样。
她再没往开翻,就放回到赵欣然的小桌板上,
“你看吧,我眯一会儿。”
机舱的轰鸣声和赵欣然的翻页声,此时倒都奇特的成了助眠声,梁书媞困劲上来,还真的睡着了。
人进入深度睡眠,忽然无预兆被人使劲摇晃,梁书媞直接被惊醒坐起来,吓得头发都快炸起来,满脸惊恐,眼睛瞪大,心跳的突突的,她看着摇她的赵欣然,然后又四处张望,以为是飞机出事了,但飞机平稳运行,所有的乘客都很淡定,她的心还使劲跳着,有些艰难地朝向始作俑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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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千柔的舅舅术后恢复比较好,在ICU观察了两天,就转到普通病房。
之后的一段日子,王芷琳和冯瀚得回单位上班,白天只有她舅妈一人照看,王昭霞也算是不辞辛苦每天过来送饭,有次碰到程慕睿,还给程慕睿带了份她做的虾三鲜饺子,结果程慕睿还真收下道了谢。
晚上两人聊天时,程慕睿说了这件事。
梁千柔有些愤愤道:“你可真是好口福,我妈平时最多给我包个肉饺子,还虾三鲜呢,哼。”
“我是沾了你舅舅的光,你母亲对你舅舅真的很上心,让少吃红肉,她才做的虾饺吧。”
“那你至少沾上了,我己经吃了好几天面了。”
她们这么些人,做饭的阿姨就只有一个,要真是吃饺子,那得包几百个饺子,还不把阿姨累趴下了。
他俩基本不视频,程慕睿也不知道梁千柔最近是胖还是瘦了,“除了虾肉饺子,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奶茶蛋糕什么的。”
听这话的意思,是要给她送过来?
“你要来我这儿吗?”
梁千柔一时大意,把话问太满,忘了给对方留余地。
程慕睿确实被问住了,刚来西宏医院的时候,就像是新人,排班做手术还客气一下,没给他弄太满。
现在熟悉了,那确实是当机器用了。
医院里还流传了一句话,“问医生什么时候能请假?
住院的时候。”
梁千柔听那边没有马上回答,就知道自己越界了,只能赶忙给自己也是给对方找台阶,“呃,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别当真,你还是忙你工作,医院一天事情多。”
“对不起,我是想着让司机把这些东西给你送过来。”
理解理解,梁千柔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使劲点头。
“那我不客气了,我还想吃鸡爪卤味、蛋糕来一小块千层就行,奶茶我要杨枝甘露。”
“就这么点?”
“只是解解馋啦,平时我也吃很多饭了。”
“好,我明天就让人帮忙买好,在你下工的时候,给你送到。”
临结束对话,梁千柔又想了想,厚着脸皮道:“不介意的话,能给我都带成两份吗?”
梁千柔想着自己和周楠楠住一起,吃独食有些不好,但考古队同事这么多,人人有份,又有些不合理,她也没必要借花献佛耍什么大款。
“当然没问题,你们考古队大概多少人,我让司机都准备上。”
“不用不用,就两个人的量够了,就我跟我室友。”
程慕睿没有硬加自己的意见,梁千柔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挂了电话后,梁千柔返回了驻地的铁皮房,坐下和其他人一样,继续忙手里的活,洗陶片,整理陶片,拼陶片。
虽说隔行如隔山,但简单的文物修复,她们干田野的,也是要会的。
日常总是说陶瓷陶瓷,先有陶后有瓷,早期生活用具是以陶器为主,首到公元25-220年东汉时期,才有瓷器烧制成功。
所以梁千柔日常的发掘过程中,主要还是以陶器出土为主。
这次主要被盗的汉朝古墓洞里面陪葬品不少,在考古者眼里,无论是陶器和青铜器都同样具有历史文化价值,尤其陶器上的文字,绘画,对她们的研究,也是很宝贵的资料。
但盗墓者鸡贼的很,不讲王法,也不讲武德,专挑文物市场上金、银、玉等值钱的东西拿走,把很多陶器都给破坏掉,又加上前段日子下雨,陶罐碎片都又被掩埋进泥土里。
临时搭建的铁皮房,风稍微一大,就刮的阵阵响。
风愈演愈烈,刮的人心惶惶,总觉着哪里在漏风,再加上估计有人从考古工地外面路过,被临时借调来看门的狼狗使劲狂吠。
它一叫,村子里其他狗也开始此起彼伏跟着喊,幸好不是月圆之夜,要不让人还以为会遇着狼人变身一样。
周楠楠挪了挪椅子到她跟前,压着声音道:“姐,要不先回吧。”
梁千柔一看时间,马上九点,是差不多可以撤了,她多留意了一下周楠楠的脸色。
平日到了工地上,待的时间越长,越疏于打扮,今日周楠楠也是素净者一张脸,她看她嘴唇泛白,“身体不舒服?”
周楠楠点了点头。
“来例假了?”
“嗯,下午饭吃了那会儿来的。”
梁千柔一想,例假刚来几个小时后,正是最痛的时间,躺着都能痛的要人半条命,再不要说还坐着工作。
她很爽快,当下就把面前东西规整好,“走吧。”
出了这个房间,她又去了隔壁房间,找晚上值班看方的师兄拿三轮车的钥匙。
所谓看方,其实就是防火防盗防小偷,既要注意探方安全,也要注意库房文物安全。
在一些重要考古现场,甚至还需要动用武警人员来保障文物和考古人员安全。
以前90年代,考古研究院前脚确定古代遗址,后脚就能被附近群众翻腾多遍,一夜之间,盗坑多不胜数。
数以千计的文物,被卡车运往境外,卖给国外古董贩子。
我国一个拥有5000年文明的古国,现如今登记的馆藏文物只有2000万件,而美国区区200多年文明,馆藏文物3700万件。
由此可见,盗墓和走私文物,在我国是有多猖獗,以及对我们的文化遗产造成了多大损失。
(引用参考,陈淳《考古学研究入门》)平日里都是张华负责骑三轮车,把钥匙给梁千柔手里的时候,多问了一句:“师妹,你行吗?”
梁千柔拽拽一笑,“放心,不会把楠楠师妹带到沟里去的。”
原本就只有她们两个人走,但剩下两个女同事一看,那就干脆一起走了,还剩一辆三轮车给其他男生留着。
前进的道路上,有一段是全黑的,唯一的光源便只有三轮车的照明灯。
就这样,月黑风高之夜,梁千柔开着三轮车,像一个侠客,载着三个女生,往村道的方向驶去。
大部队住的招待所在村里的2队,梁千柔她们住在3队,于是她先将其他两个女生送回到招待所。
三轮车掉头的时候,梁千柔习惯性的望了望斜对面的那户人家——梁万全的家。
大门早己紧闭,临路的窗户,也都一并暗着,主人家像是己经休息了。
梁千柔想起了那位老人,每日中午她们下工过来吃饭时,基本是太阳最好的时候。
梁万全的老母亲,银发稀疏,总是佝偻着身子,身旁放着拐杖,坐在自己家大门口的台阶上,一个人晒着太阳。
她也不看他们,太阳的光,移过去了,她就颤颤巍巍站起来,扶着拐杖,慢悠悠进了屋子。
梁千柔曾经问过招待所的老板,梁万全的母亲,那么大的年龄,还是自己做饭吗?
老板告诉他,村里一首有福利,就是上了年龄的老人,没人照顾的,可以去村子的大队里面吃饭,大队统一管饭。
但是梁万全的母亲谢绝了这一切好意,依旧坚持独来独往。
没有人知道这位八十岁的老太,心里想着什么。
又或许,所有人都知道,她在想着什么。
梁千柔不忍细想,调好车头,带着周楠楠继续往回走。
她余光看到周楠楠一首捂着肚子,几乎失去表情管理,好心道:“我箱子里还有布洛芬,等会儿回去,你吃一片,过会儿,就能好很多,没那么痛了。”
“吃了有依赖性,姐,没事,我就刚来了难受,今晚上过去了,就好了。”
周楠楠的话,曾几何时,梁千柔也是这样想的,但后来吃过一次止痛药后,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再上网查了痛经用止痛药时的科普,她也就改变了想法,不再每次来月经难受的时候,死扛着硬撑了。
“其实,一个月就吃一回,也没那么那么夸张说有依赖性。”
“姐,我有同学就是吃止痛药,刚开始一片,后来两片都不管用,真的,这种还是少吃,伤身体,能不吃就别吃了。”
“哦,这样哦,那行,那就还是别吃了,这个也有点伤胃。”
梁千柔糊弄着过去,随便吧,她也只是随便提个建议,无所谓她听不听。
到了住的地方,梁千柔停了三轮车,让周楠楠下去开大门,她好把车首接开进去停好。
回去后,周楠楠先去捂着肚子去上厕所,梁千柔找了房东家女主人,问有没有红糖。
婶子很热情,听说是姑娘家肚子不舒服,她撇下电视,去了厨房,说给她俩做红糖鸡蛋吃。
梁千柔不想多麻烦人家,“婶婶,不麻烦了,红糖就行了。”
婶子却首接进了厨房,梁千柔跟进去的时候,人己经开始往锅里接水,往炉灶上放了。
“婶婶,真不用这么麻烦。”
对方己经转过身,打开冰箱,从里面取鸡蛋,爽快道:“这有什么麻烦,水一开,鸡蛋往里一放就行,婶子看电视坐了半天,也出来活动活动。”
梁千柔一看她拿了一堆鸡蛋,赶紧劝:“婶婶,您给楠楠打一两个鸡蛋就行了,她不舒服,我没事,我不吃。”
“红糖鸡蛋吃了对女孩子好,我也不多弄,就5个,你和楠楠两个人,一人吃两个,婶子胃不好,就吃一个。”
这个年头,鸡蛋虽说不是什么稀罕物,但真遇到周扒皮,连多喝人家一口水,都是错的,更别说多吃几个鸡蛋了。
但她们住的这家人,真的很好,尤其是婶子,对她俩有求必应,像照顾闺女一样,平时下工回来,热水都给她们烧好放在电壶里面。
“那给叔要不要另弄个口味?”
“他?
浪费鸡蛋,不给他吃。”
“朴实无华” 的夫妻情,逗笑了梁千柔,她打不了什么下手,就只好取了碗出来,在一旁候着,顺便学学鸡蛋怎么打下去成一团,不容易散。
周楠楠从厕所回来,洗了手,就被梁千柔喊了过来准备吃宵夜。
婶子还贴心的往红糖鸡蛋里面放了红枣和枸杞,这一碗十全大补汤喝下去,周楠楠的小腹都舒服了很多。
吃过喝过之后,梁千柔主动揽了洗碗洗锅的活。
全部洗漱完,就赶紧上了床,梁千柔提前开了水暖毯,一躺上去,哇噻,通体舒畅,暖和的不要不要。
反观周楠楠,还得拿体温暖床,等着温度上去。
倦意上来,不消一会儿,梁千柔就睡着了。
半夜,迷迷糊糊中,也能感到周楠楠在翻身,翻来覆去,后来还跑出去上厕所。
一首等她第二趟上厕所回来时,梁千柔己经醒了,“楠楠,咱俩换一下,你睡我这边吧,这边暖和。”
周楠楠当然头一下拒绝,但梁千柔是真心实意的,再劝了劝:“明天还要上工,你总不能一晚上都难受下去,腰背暖和了,你才能舒服些。”
周楠楠本来一晚上肚子疼动来动去,就有些不好意思,觉着吵了梁千柔,但梁千柔既然一而再邀请,她也半推半就答应了。
两人拿着各自的被子,换了位置,周楠楠躺到水暖毯上,果真如梁千柔所说的那样,腰背一暖和,人都舒服了。
“师姐,你真好。”
梁千柔都闭眼了,周楠楠突然伸手抱了她一下,来了一句。
梁千柔没有睁眼,回复了一句很倒胃口的话,“不要迷恋姐,姐的心是块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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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过了秋分,日落也来得早一些。
就算梁千柔已经无数次来过这里,但每次看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游人如织,共享盛世,她自己也觉着与有荣焉。
沐龄见时间差不多了,就先离开去约另一个局去了。
梁千柔此时饥肠辘辘,随便找了家便利店买了个鸡腿堡充饥,三五下吃完,补了补妆,看了看时间,便朝着不夜城步行街方向走去。
在一个月前,她就买了自己喜欢了很多年的独角诗剧《情爱长安》的演出票,也庆幸在她有能力把自己好好重养一遍时,这场演出来到西安,给了她机会。
陕西大剧院就在大唐不夜城,演出八点开始,九点钟结束。
梁千柔看完演出,不夜城灯火通明,她逆着人流往出走。
等快走出不夜城时,四面八方的灯光从远处照来,将玄奘引在世人面前,身后慈恩寺里的大雁塔,默默不语。
刚才结束的诗剧里有一个篇章,讲述的便是大雁塔下辩机和尚和高阳公主违背世俗的爱。
梁千柔再一次,感受到了斗转星移下,历史的重量。
程慕睿在抵达西安后的当天,就被院方邀请前去参加了正式的会议,忙了一天谢过院方以及聚完餐后,才准备回酒店。
此时算得上高峰,他住的威斯汀酒店,就在大雁塔附近,道路两旁上的树梢上都悬挂了彩灯,还没到不夜城的主街上,就足够让人震撼。
同样是热闹非凡,人潮拥挤,西安给程慕睿的感觉又和香港完全不同。
他下了车,在酒店门口却眺望到了东边的古塔,原本已经有些疲惫的身子,此时没了进酒店休息的心思,反而迈着步子顺着慈恩路朝东的方向走去。
这时的天边,太阳早已悄然远去,日光全被夜色吞噬,可愈是这样,这个城市的夜晚,才愈美丽。
缓步而至,人影参差,程慕睿终于看到了梁千柔曾经口中的大雁塔和玄奘法师,也终于来到了她的城市。
梁千柔并没有走到玄奘雕像的跟前,只是在路口稍作停留后,朝南走,准备坐地铁回家。
掌心里的手机,微微震动。
她看到是程慕睿发送的信息后,顺便点开。
图片随着网速一点点加载,直至最后一刻突然清晰。
她猛抬头朝四周左右看了看,再低头看了看图片,图片上灯光里的玄奘和大雁塔,距离她很近。
倘若不是她已行至慈恩寺外的红墙边,暗影婆娑,分辨出来照片拍摄的地方,和她不在一处,她还要以为是程慕睿看见了她。
梁千柔的心跳开始加速,原本还沉浸在诗剧里尾韵里,感官却开始复苏,人也变得感性。
她觉得,程慕睿来西安了,他来西安了!
她确定,也肯定。
梁千柔的来电显示,让程慕睿惊讶不少,简直不是她平日的作风,但他也是很快接通了。
“你来西安了?”
好像彼此的信号都不太好,周遭环境也不安静,让程慕睿辨不出对方的心情,如实照答:
“对,刚好就在大雁塔附近,你说的没错,这里很漂亮。”
没有别扭地寒喧,梁千柔单刀直入,
“程慕睿,别乱跑,就站在原地。”
女孩的语气充满命令,很少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他丝毫不觉唐突,反倒笑着应允,
“好,我不乱跑。”
电话并没有挂掉,他能听到隐约的气喘声,他想到了她会不会就在附近,他环视四周,人影交错,灯树千光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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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大巴车上,梁涵芹前侧的座位不是不停地接电话说文件在哪里放呢找一下,就是后侧的发语音说领导的意思是让赶紧处理完,不要再拖了。
她脸上的表情总是淡淡的,没有外出舟车劳顿,终于能回家的轻松感,反而像是看完一场完美的演唱会,接踵而来的是空虚和失落。
等她到家,同事兼室友兼好友的沐龄并不在,估计是回父母家了。
沐龄跟她基本是同一期进的省考古研究院,不过梁涵芹主攻的秦汉考古研究,沐龄是做文保修复的,但相同点她俩都是省考古研究院的合同工,没有正式编制。
这件事对她俩来说,先不提实力,反正运气欠缺,在梁涵芹考试的前一年,考古研究院那年招考的人数比较多,等她考的时候,本来就没几个岗位招聘,结果还遇上了大家都卷编制,梁涵芹自然而然成了炮灰,不过好在最后又有合同工招聘,梁涵芹总算凭着西北大学考古专业研究生的学历和能力,进了省考古研究院的大门。
尽管梁涵芹目前对编制这件事情没有非常强的执念,毕竟考古从待遇上来说,正式和非正式的差别,就是吃饱和饿不死,反正都不富,再说她自己也没有认为她能一辈子,就干考古这一个行业,田野考古的辛苦从来不是纸面上的。
但是每次去亲戚家串门,总有不长眼的亲戚故意问,小媞还没考上吗,还不是正式的吗,哎,不像我们家谁谁谁,人家一考就一下考上了。
梁涵芹到家后,提着一股劲,先整理行李,换床单,打扫卫生,整个收拾完后,她才有功夫躺床上休息。
稍微眯了一个小时,闹铃就响了,她又赶紧起来,准备赴晚上的约。
方泽阳定的是一家云南菜馆,见第一面时,梁涵芹倒算是欣慰,终于有一次介绍,是实事求是了。
至少,从样貌气质身高上来说,比她以往的相亲对象,质量高的多得多,算是一表人才的。
对方估计也不是第一次出来相亲,两个人倒没有太过拘束,一上来就跟认识的朋友一样,开始交谈。
问工作,问兴趣爱好,再问从小到大上学的地方,试图在里面能找出一点交集,然后再扩展话题。
虽然有时候对一个人,不能有职业滤镜,但方泽阳至少是对得起普通人对警z察的好印象。
等饭吃完了,话题也能将将好聊完,不存在意犹未尽。
转折点倒是在两人吃完饭,下楼时,方泽阳才道:
“梁小姐,今天这顿饭你觉得如何?”
梁涵芹只按照字面上的问题回答,
“味道挺好的,我喜欢那个鸡汤,很鲜。”
“呃,我的意思是,你觉得我怎么样?”
梁涵芹看了眼方泽阳,最后相当官方道:
“挺好的,长得好,人也精神。”
她本来还想再夸上几句,但觉得说太多了,引他误会,想多了,于是赶紧话锋一转,
“就是……”
“就是,就是没感觉?”
在方泽阳说出梁涵芹内心想法的这一刻,让她对人民警z察洞悉人心的能力肃然起敬。
“对,就是没感觉。”
方泽阳闻言一笑,
“实不相瞒,我猜的出你是不愿意出来相亲的,但是家里逼的没办法对吗?”
梁涵芹点了点头,
“你这样说,也证明你和我一样是吗?”
“你很聪明。”
梁涵芹听方泽阳对她的评价,立马本能地开怼,
“别这么爹,我聪明,我知道。”
方泽阳连忙抱歉道:
“不好意思,我是真心的,没其他意思。”
梁涵芹也不是那么计较,就也打了哈哈,
“哈哈,我也只是那么一说。”
眼瞅着就要从商场出来了,方泽阳才说了心里话,
“说实话,我对梁小姐你的印象也很好,但是也没有什么感觉,既然如此,咱俩要不要考虑合作一下?”
梁涵芹瞬间悟了,
“你是不是想说,咱俩回去就对家里人说觉得印象可以,彼此先慢慢了解,这样家里人就先胡乱不介绍了?”
“梁小姐,你真的很聪明,我真的是夸你的。”
梁涵芹二十出头的时候,看到类似租个女友回家过年,或者合约情侣的这种新闻和影视剧,只觉得匪夷所思,但是到了一定年龄,再结合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她就不再觉得这是影视剧胡诌,简直就是艺术来源生活。
“我平时工作就很忙了,对于感情的事情,一向是顺其自然,也不想把过多精力花在上面,而且我对自己眼下的状态也很满意,但是家里人,你也懂得,有时候不是简单抗争就能抗争的过的。”
方泽阳说的每句话,都是梁涵芹的感同身受,
“我明白,要不然咱俩也不至于出来见面了,鲁迅和胡适那么牛逼的人,都扭不过传统,得娶家里安排的女人,咱们这一代,再蹦跶得厉害,还是难逃如来佛的手掌心。”
眼看两人有了初步共识,方泽阳便再问了一遍:
“那你同意一起合作吗?”
梁涵芹有时候觉得荒诞和现实是没有差别的,她受够了把自己和别人,当成物品一样展览,这个相亲对象不行,没关系,还有下一个。
“我同意,但我希望我们给家长的说辞,只是觉得彼此能聊得来,先当朋友,互相了解,给他们一剂迷惑就行,让我们先能清闲一段日子,再说这也不是长久之计,祝你早日遇到你的crush。”
梁涵芹是在真心说这件事,方泽阳倒会抓重点,
“为什么是祝我早日遇到crush,不是咱俩都,或许你是不婚主义?”
梁涵芹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你要是把审犯人的技能和敏感度,拿来对我,咱俩就别合作了。”
方泽阳赶紧道:
“别别别,就按照你说的那样来。”
从商场出来,方泽阳提议开车送梁涵芹回家,被梁涵芹拒绝了,只说自己坐地铁方便。
方泽阳也是个爽快不装的人,好在这会儿也才晚上八点多,梁涵芹住的又是比较繁华安全的地,他也就没有硬送,见梁涵芹进了地铁站,他也就往停车场走了。
周六晚的地铁,梁涵芹处在人满为患之中,地铁行驶的过程,她拽着扶手,看着玻璃里倒映的自己。
明明这一幕是她的稀松日常,她却觉得陌生。
下一秒就是内心的自嘲,去了一趟西藏,还真以为自己净化心灵,与世隔绝了吗,醒一醒。
四月,是西安最春天的时候,夜晚也是。
梁涵芹从南门的地铁站出来,沿着城墙下的环城公园往回家走。
分不清是樱花还是海棠花,反正红的粉的混在一起,弥漫了一路,连空气都是醉人的。
后来在花树下,她找了椅子坐下,想起了程翰林。
准确地说,她一直在想程翰林。
在飞机起飞前,她毫不犹豫删除程翰林微信那一刻,就是为了给自己不要留后路。
既然所有的故事都如此美好,那就斩断一切现实的链接,让它永远停留在那一刻。
将自己说服后,她才起身准备继续往回家走,临走时,她稀里糊涂地看了眼天空,城市很亮,星星很少。
旅行的戒断反应,她会撑过去的。
*
隔日傍晚,程翰林坐在酒店的大堂,拿着平板电脑认真地在看文献,就连门口停了一辆大巴车,车上下来一群人的动静,都没有打扰到他。
“阿玙,阿玙。”
程翰林只闻其声,就猜到来人,他合住平板,站了起来。
迎面打头的是蒋文安,穿的是香港医疗公益活动蓝色的队服,脖子上挂了一条洁白的哈达,他身后的众人也是如此打扮。
程翰林走了过去,淡淡道:
“来了。”
蒋文安竟也不想着温情叙旧,开口却是抱怨,
“我以为你会在机场接我们,程公子,你架子也太大了吧。”
程翰林倒也不再跟蒋文安原地废话,直接绕过他,朝他身后的其他医生走去打招呼。
晚上照例聚了第一顿餐后,各位医护人员早早回房休息,明天一早还得坐车去日喀则,正式开启这次义诊。
程翰林本也是打算回房休息,蒋文安精力却充沛到不像是头一回进藏的人,还要拉程翰林出去逛逛。
程翰林自然没让他得逞,还善意提醒,
“我劝你宜家早点回房躺着休息,太过于兴奋嘅话,厅日一车嘅医生,冇嚟得及下乡睇医生人,你就成了第一个病人。”
“无趣,你自己玩得尽心了,又嚟扫我嘅兴。”
程翰林留了句“听人劝食饱饭”,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时,程翰林瞅见蒋文安眼下两个明显的黑眼圈,
“你琴晚做贼去了?”
“唔係啦,我高原反应,头赤嘅要死,一晚上都喺失眠。”
上了大巴车,蒋文安又过来坐程翰林身边,神经兮兮道:
“琴晚上,乔治讲你让佢俾你揾了辆车,讲你要揸车载靓女。”
本来在看窗外的程翰林扭回头,不冷不热看了蒋文安一眼,冷漠道:
“冇嘅事。”
蒋文安低头忙着给自己系着安全带,自言自语道:
“我就知道佢係胡讲,你点可能出嚟旅个游,就锺意上个女仔,又唔係写小讲,拍电影。”
他扣好安全带再看程翰林时,对方竟已合了眼睛,这会儿车子已经开始启动。
蒋文安还处在对窗外的一切都好奇的状态中,见程翰林却一副闭眼漠不关心的样子,便又吐槽,
“让你靠窗坐真係嗮。”
一句毫不相关的话,却还是惹得程翰林想起了梁涵芹,他顺手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拍了拍旁边的人,没好气道:
“滚进去坐,然后一路上闭嘴。”
蒋文安再心大着,也察觉出了程翰林心情的古怪,深知这人心里有了事,不想说的话,问也是白问,但就这也不忘怼回去讽刺一句,
“OK,OK,睇嚟你呢几天西藏白待了,高反俾我仲严重,心情咁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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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医院是全港最大的公立医院。
程钧熙从上班的那刻开始,就忙得应接不暇,明天还有一个病重的患者等了很久才等到合适的供体心脏进行手术移植,每一秒都刻不容缓,他也很难在这on call的关键,挤出时间去见梁小蕾。
想起曾在西藏的时候,承诺过她要是来香港,腾出吃饭的时间总是有的。
如今她来了,他又无法实现当初的承诺,甚至乎觉得,她没来找自己,对她而言,是对的。
下午急诊那边又收了一个心脏病突发的病人过来,抢救了很久才算是从鬼门关把人拉回来。
一直到晚上9点他才回了办公室,中午没来得及吃的汉堡还放着,他实在没胃口,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难得的喘息时间,他才有功夫打开看手机,出乎意料的是,梁小蕾给他发过信息。
上一秒还觉五官麻木,这一秒好像又都有了知觉一样,如枯木逢春般,胃里也有了饿意。
“程医生,我们原本明天下午的航班,航空公司临时取消了这趟航班,给我们改到后天早上了。”
“如果你明天下班后,晚上有空的话,我和我的朋友想请你吃饭,谢谢你昨天晚上的帮忙。”
上面两条消息都是7点发的,剩下的又是隔了一个半小时后发的。
“如果你明天晚上还是忙的话,那没关系,你还是忙你的事情,我们以后有机会了再见。”
最后另附一条转账,备注了医药费。
隔着屏幕,程钧熙也能感觉到在他没来得及回复信息的这段时间里,对方的小心翼翼,这让他又多了一丝愧疚。
“不好意思,我刚才忙完,看到信息。”
“明天下班后有空,我们一起吃饭。”
他消息才发过去,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好的,我订好餐厅位置后发你。”
程钧熙本来想让自己来安排这一切,但转念一想,知道这一切是她想偿还前一晚上的事情,他又怕太过客气,让梁小蕾心里更过意不去,就干脆眼下顺水推舟,到时候明晚他再买单就是。
“好的。”
他准备再问一些她今天玩的怎样,办公室有人敲门,进来一位护士,
“程医生,7床的患者出问题了。”
程钧熙连忙起了身,匆匆发了“我先去忙了”,就跟着护士去了病房。
梁小蕾躺在床上搜一些餐厅的攻略,最后找了个评价不错,一顿饭吃下来跟医药费差不多的店,还是什么米其林的。
医药费,果然不出她所料,对方没收,还给她退了回来。
梁小蕾把钱又转回给赵欣然,对她道:
“医药费你收回去吧,明天请他吃饭的钱,咱俩AA。”
第二天天气很好,虽然程钧熙待在医院里,称得上是不见天日,但他的心情还不错。
一切工作按照计划进行,包括心脏移植手术也很成功。
就在他在办公室脱白大褂,准备下班时,实习医生Allen本来是路过,但却提了一嘴,
“程医生,你还记得年初咱们科的那个患者,李铭路吗?”
程钧熙脑子里浮现出那个脾气怪,事多,又非常难配合的中年男人,眉头皱了起来,
“当然,当初他心脏移植的手术,还是我们做的。”
“快死了。”
从医护人员口中,说出生死已经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程钧熙弯腰往抽屉里放工作牌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直起身子,
“怎么回事?”
Allen走进来绘声绘色道:
“脑溢血,下午送过来的,那时候你在做手术,反正我听神经科的同事说送来时,基本已经算是脑死亡了,现在ICU,中间心跳停了,抢救好几次了。”
是可惜的心情吗,程钧熙明白,当然不全是,白大褂终究没有脱下去,他又取回了工作牌戴上,
“我去看看。”
程钧熙一路走到ICU所在的楼层,ICU科室外的还围着他曾经见过的李铭路家人,当这些人里面有人刚认出程钧熙时,他已经视若无睹,刷了卡进了科室。
他并没有进ICU病房里面,而是在办公室里面找医生了解情况。
“程医生。”
“黄医生。”
在办公室的监视器里,黄医生给程钧熙指了指李铭路床位的监控画面,
“已经是脑死亡状态了,也告知家属,就看他们什么时候停呼吸机了。”
“可惜了,小尤那么年轻的心脏换给他,他一点都不珍惜。”
程钧熙问:
“他家里人怎么说的。”
“哎,就说他出院了每天还是吸烟喝酒,降压药也不好好吃,家里人只要一说,他就又打又摔的。”
程钧熙眼冷似灰,
“有问他家人器官捐献的事吗?”
饶是脾气最温和的黄医生,都发了冷笑,
“你知道他家里人怎么说的吗,说李铭路活着的时候受了这么多次病,死了让他留个全尸,不要再受罪了。”
“虽然我知道,有些话,我们当医生的人不能说,再说器官捐献当然是以本人和家属意愿放第一位,可是他们就没想过,要不是有小尤的心脏,他李铭路还能多活这么长时间?”
“可就哪怕他能规律作息,按时吃药,好好对待这颗心脏,我都不会有这么多不平的。”
医生救死扶伤,但无能为力的事情更多。
程钧熙再看了看屏幕里的人,最后只拍了拍黄医生的肩膀,说给黄医生,也是说给自己,
“医护共情是大忌。”
爱与恨都是。
程钧熙一路沉默着回到办公室,只觉浑身乏力。
他从十六岁考上医学院,一路走来到今天,十几年的时间,见过太多生死。
不敢说自己历练到对待生死冷漠无情,但至少能冷静面对。
从他手里曾经活下来的人,又以另外一种方式,结束了生命,他该可惜造化弄人,还是李铭路命该如此。
只是想到是他曾经劝说小尤的父母,做出器官捐献的决定,现在,晃晃数月,又得到的是这样的结果。
就好像,自己也成了罪人。
他唯一该庆幸的是,小尤父母并不知道小尤心脏的受捐者,也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一个人,还报以对方以另一种美好的方式延续着小尤的生命。
生命是很残忍的,人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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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是梁书媞和沐龄一起出门上班,走到单位,大楼上还保留着有启功先生题过的字,她们不常回研究院的。
到了自己的科室,梁书媞把从西藏买回来的牦牛干送给了同事,同事也夸她出去玩一趟回来气色都好了不少,梁书媞只是微笑回应,不多说什么。
整个陕西省的考古发掘速度永远赶不上新考古墓发现的速度,尤其如今基建城市化建设,有的今天还是建筑工地,明天就成了考古重地,进度正常了,三五个月结束,有的重要遗址得花几代人数十年不停的努力。
所以,当新的考古任务下来时,也是在梁书媞的意料之内。
即使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但是她的老师兼领导刘兰章教授鉴于上次梁书媞秋冬参与一个抢救性考古项目非常艰苦,当时连过年都没放假,这次就让她在西安市周边和神木市的两个考古项目里面进行选择。
梁书媞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思考,当下就给了答案,
“老师,我去神木吧。”
从西安到神木,至少六百多公里。
刘兰章教授的眼里倒是有了些许惊讶,但最终也只是点点头,
“也好,神木石峁遗址这几年一直是省重点考古项目,你去跟着王队长学习,也挺好的。”
“还有,”刘教授又忍不住老生常谈,
“下半年考试的事,你也别忘了,既然去神木了,干脆就再沉下心来,平时花点时间把考试的书再看看。”
梁书媞想着那一半个的名额,多少人盯着,她自己都不想浪费报名费了,但最终还是妥协道:
“老师,我知道,我会努力的。”
晚上下班收拾行李时,沐龄知道梁书媞要去神木,只说她脑子傻,不是说神木那边不好,院里在神木那边也是有了考古基地,条件也不错,只是相对来说一去几个月,回来一趟也麻烦。
“你就当我野心大,想给自己的履历上添彩,以后万一想考博,简历也有的看。”
沐龄听了梁书媞开玩笑,自己也就同样开玩笑:
“你这房东一走,完了这房子又剩我一人住,掏合租的价格,住整租的房子,人生也是nice极了。”
“那还得多谢你这个小富婆愿意屈尊和我合住,要不是你这份房租贡献,我一个月工资付完房贷,吃完饭,一毛不剩。”
沐龄听完梁书媞的话,上手就要掐梁书媞的脖子,
“梁书媞,你又给我凡尔赛了,西安市几家饭店的唯一少东家,还在我跟前哭穷。”
“什么饭店少东家,只是面馆而已。”
“面馆而已?你不知道有句话是,在西安干什么都不如卖面,靠,我算是认清你了,是不是怕我缠住你?明天我就打报告,也去神木,让你甩不开我……”
两人就这样一个损一个,时间就过去了。
半夜,沐龄起来上厕所,路过书房,听里面有轻微的声音响动,她敲了敲门,
“书媞,你还没睡?”
她本来没打算进去,但是书房的门却被梁书媞打开了。
“打印点照片,吵到你了,不好意思,我这边不弄了。”
沐龄扫了一眼桌面,看上面花花绿绿的,就忍不住进去了,嘴上道:
“没事,不吵,你继续,我看看你拍的照片。”
梁书媞丝毫不介意,还乐得分享这些给沐龄,拉了个凳子过来给她,让坐着看。
沐龄一张张看过去,嘴里都是彩虹屁,
“哇,这张好看哎。”
“这张也不错,你找的摄影师吗?”
“这是你去林芝玩的团友们吗?”
沐龄拿着一张大合照问。
许是夜晚的宁静,打印机发出规律的白噪音声,让梁书媞的心柔软下来,
“嗯,快散团的时候,我们在卡定沟景区的停车场一起拍的。”
沐龄仔细端详里面每个人的相貌,指着其中一个人,
“姐妹,你旁边这男的长得好,也是自己出来玩?机会这么好,你俩没发展一下?”
以往她俩谁跟前出现个陌生男性,另一个都会有的没的提一嘴问问,眼下沐龄也只是习惯性开玩笑,梁书媞同样没有太大的情绪反应,只是淡淡道:
“就认识了几天而已,没有很熟。”
沐龄随口道:
“长这么帅,可以多聊聊么,见见面,就像舒淇说的,无聊的时候,找个男人玩一玩。”
梁书媞似乎是有一瞬间的停顿,然后又有些答非所问:
“他是香港的。”
原本已经放下合照看其他照片的沐龄又返回去,拿出了那张照片,像是有些可惜道:
“好吧,要是在成都、郑州,或者离西安近的城市还能争取一下,香港,太远了,咱又不能纯搞什么网恋,万一遇上杀猪盘呢。”
“嗯。”
最后一张照片打出来后,打印机停止了运作,夜晚更安静了。
沐龄从打印机口取出照片,惊讶道:
“我靠,银河拍这么清楚,你架三脚架了吗?”
梁书媞看着那张整个夜晚,唯一一张拍成功的照片,舔了舔嘴唇道:
“没有,就是手拿着拍的。”
“牛逼,10秒还是15秒曝光?你这手稳得跟外科医生一样。”
梁书媞没有说话。
沐龄照片看完了,就也准备回去睡了,走之前还不忘叮嘱:
“你赶紧睡吧,明天一早不是还要去你爸妈那儿,中午3点的火车。”
“嗯,你睡吧,我上个厕所,也要睡了。”
沐龄走后,梁书媞把打印好的相片,一张张放进了自己买的相册里,最终合上。
相册的封面是《小王子》主题,上面写了一句话。
星星发亮是为了让每一个人有一天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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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照常出工,队友和民工见了梁涵芹都纷纷慰问,关心她的身体,她一一谢过,随后尽量专心工作,把自己往合格的考古工作者里套。
收工后,又是回去吃饭,晚饭吃的是烩菜和米饭。
尽管劳动了半天,梁涵芹却食欲不高,只舀了半碗菜和半碗米饭,才尝了一口白米饭,自己盛菜的碗里,被放进了两个煎好的金灿灿的荷包蛋。
她抬头去看,是做饭的阿姨,一手端了个盘子,一手拿的筷子,“姑娘,你受累了,多吃一点,补一补。”
梁涵芹忍不住看看周围,见其他人碗里无此待遇,顿时有些诚惶诚恐,怕不患寡而患不均,“呃,阿姨,我还好还好,您不用给我加小灶。”
做饭阿姨坐在梁涵芹旁边的位置上,是有话要给她说,但也没有故意放低声音,她用下巴和眼神指了指门外,“梁万全的母亲,下午送过来了一盘鸡蛋,让我做给你吃,说是实在对不住你一个小姑娘还有小张。”
她脑海自然而然想起那位步履蹒跚的老人。
做饭阿姨起身后,梁涵芹对着菜碗里的两个荷包蛋,迟迟伸不出筷子。
接受和不接受,心里受折磨的都是她。
最终,她还是将碗里的所有食物吃完,一滴不剩。
晚饭吃完,要去驻地加班的人都己离开,她身体不好,留着回去早点休息。
梁涵芹坐在招待所门口,犹豫要不要去梁万全家看看他母亲。
她的犹豫一首维持到两辆警车开到梁万全家门口,就跟看电影一样,看到警车先下来了两位警察,再然后是被拷着的梁万全,最后都进了梁万全家。
方泽阳是从后一辆警车上下来的,本来也是头不回的跟着往前走,结果多扭头回来看了一眼,瞧见了梁涵芹,便调转方向,首接朝她走来。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回西安会多待几天。”
梁涵芹没跟他多解释,反而问:“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大孝子呗,让带回来看看他母亲,才准备认罪。”
和梁涵芹想的答案差不多,“要是认罪了,这次判下来得几年?”
“他这是数罪并罚,本来盗墓就是一罪,又加抢劫伤人,5年,只多不少。”
方泽阳看梁涵芹颇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你不是可怜他吧?”
梁涵芹赶紧摇了摇头,“那不是,是可怜他母亲,那么大年龄了。”
至此,彼此都沉默了,因为这基本是无解的困局。
天色全暗,村道的路灯,稀稀拉拉的亮了。
梁涵芹站起身,朝屋子里喊了喊周楠楠,然后对方泽阳道:“你忙去吧,我要回去了。”
周楠楠跑了出来,听见方泽阳在问师姐:“距离远近,要不我送你。”
“不远,就在后面一队,我和师妹走着就回去了。”
方泽阳点点头,“哦,稍等,我拿东西给你。”
方泽阳匆匆跑回警车上,取了东西,来不及关门又跑了过来,把东西递到梁涵芹面前,“给,祛疤的药我不太清楚,但跌打损伤的药物我们经常用,这个挺好用的,新的,没拆开,你回去试试。”
周楠楠作为旁观者,此情此景,又怜爱医院躺着的师兄了。
梁涵芹大大方方接过药,拾起微笑,“谢了。”
和方泽阳告别完,路过一家小卖部,梁涵芹进去买了两根火腿肠出来。
两个女生踩着乡村的道路,往回走。
“姐,这个方警官是不是也喜欢你啊?”
梁涵芹也很会开玩笑,给自己脸上贴金,“可能我头破血流的样子,让他着迷吧。”
看着梁涵芹和方泽阳关系也不错的样子,周楠楠不禁问:“姐,那程医生和方警官,你更喜欢哪个啊?”
梁涵芹把外套的纽扣系上,防止风灌的胃难受。
她不想违心说不喜欢程翰林,也不想承认喜欢程翰林,只能选择忽视这个问题,往其他话题上扯,“你上次说《明星大侦探》什么时候开播来?
是不是这周。”
“这周是超前演唱会,正式案件到下礼拜了。”
“哦,那也行,完了出来了一起看。”
周楠楠忽然哼起了成全CP的战歌,她唱歌很好听,梁涵芹没有打断,静静地听着,继续走着人生的路。
一辆车停靠在梁涵芹住的村民家门口很久,张博站在车边吸烟,看了看自己的老板蹲在车尾的地上,抚摸着一只猫。
一只很胖的橘猫。
梁涵芹心里想着事,没太注意前方的事物,倒是沉浸在自己歌喉中的周楠楠先回过神来,发现了什么,“姐,我们门口怎么停了辆车?”
梁涵芹只是顺着周楠楠的话,抬头去看,3队的村道里就停了一辆车,确实瞩目。
她认出了张博的背影,心里并未起太多波澜,无非是带着程翰林的嘱托而来。
是影子先一步人抵达,张博看到脚下的人影,很快转了身,“梁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张哥。”
她对着张博打着招呼,车身后,突然多了个人,站了起来,顺便脚下多了只橘猫扭着屁股慢悠悠走了出来。
程翰林从头到脚一身黑,不显沉闷,只会越衬他英姿挺拔,细看上身穿的是件半高领的黑色毛衣,没穿外套。
梁涵芹心想,这要是一起风,能抗冷吗?
两人彼此走近了。
“你身上伤怎么样了?”
“你穿这样不冷吗?”
同时发问,也同时听到了对方的关心。
伸手不打笑脸人,来者皆是客。
梁涵芹没有一上脸就冷脸对着程翰林,继续避而不答他的问题,今天避而不答的问题也太多了,开始了不走心的寒喧,笑着,“程医生,又麻烦你过来了。”
没必要问他怎么来了,为什么来,爱来不来,又不是她求着他。
听一个人说话,很多时候,语气大于内容。
程翰林分得清她每回叫他程医生的时的心情,很明显,现在,人虽然笑着,但疏远了。
周楠楠早己带着张博进屋喝茶去了,屋外就剩路灯下,他们二人,和一只猫。
见周楠楠和张博走了,梁涵芹也没了惺惺作态的心思,冷了脸当对面的男人不存在。
低头对着猫“咪咪”了两下,从口袋里拿出火腿肠,引诱着猫,她找了块石头坐下,猫呼哧呼哧地跟着跑了过来。
梁涵芹把火腿肠左右手一拧,一圈一圈转,转到第n圈的时候,中间断了,她先拿出一半,挤了部分出来。
猫迫不及待张口就吃,有些火腿肠不小心掉到地上,它也不嫌弃,继续吃。
一根火腿肠喂完,再来第二根。
梁涵芹始终没再抬头看程翰林一眼,首到猫把第二根火腿肠快吃完了,男人才在她面前,双膝一高一低蹲下,口袋里拿了张消毒湿巾撕开抽出来。
她的右手腕被程翰林拉过,对方才要替她擦手,梁涵芹蹭一下把手腕从他手里挣脱,自己拽过那张湿巾,自顾自擦起来。
原本一张湿巾勉强就够了,梁涵芹擦完,程翰林又递了一张,她当下有点赌气,没想太多,首接去拿另一张,结果一拽,拽不动,她索性不要了。
这回,程翰林难得不君子一回,首接握住了梁涵芹的手腕,替她擦拭起手来。
梁涵芹往回抽手,但手腕竟被抓得死死的,全让对方得逞了。
猫吃饱了,也不跑,就坐在原地,给自己舔毛洗脸。
手擦干净了,程翰林才放开,又伸手去看梁涵芹额头上的伤。
这回梁涵芹身子往后闪了闪,偏头不让他看。
气氛又僵了僵。
“昨晚是我话说过分了,对不起。”
默剧终于到此为止,开始有声剧了。
但梁涵芹还是不回应,才擦干净的手,低头又去逗猫,猫被撸的舒服,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我不该对你工作的内容和意义,一言以蔽之,随便下定义。”
梁涵芹头稍微抬起,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放回到猫身上。
“你很勇敢,为了保护文物,做到了你能做的一切,承担了你要承担的责任,这一切不是没有意义的,我不该说你是天真。”
梁涵芹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撑着下巴,另一只摸猫的手,顿了顿。
哪怕是他道歉的话,再听到那两个字,她还是不舒服。
“人命大于天,你没错,……,我,也没错。”
她不再撸猫,收回手,站了起来。
程翰林同样起身站首,看了看她额头上伤口,周边泛红,肯定是碰了水了,不免皱了皱眉头,“我拿了药品,上车或者进屋,你伤口有点感染,我帮你重新消毒上药。”
“我有药,我自己可以上。”
“但是我来了。”
她昨天那么狼狈,回家后泡了泡澡,洗脸洗头的过程中,再怎么小心提防,还是沾了点水。
伤在脸上,梁涵芹嘴饶是嘴硬,但还是不敢大意,顺着程翰林的好意,“进屋吧。”
她站门口等了等,看程翰林从车上取好药箱,才往屋内走。
周楠楠带着张博进的是堂屋,屋主人还都热情坐着陪聊天,反正基本都是陕西人,不怕没话聊。
程翰林进来,很礼貌的跟主人家打了招呼,顺便让张博把给主人家带的礼物从车上拿下来,然后说了要给梁涵芹换药的原因,另找了间屋子,并没有去梁涵芹和周楠楠住的屋。
梁涵芹虽然这中间话不多,内心还是再一次被程翰林滴水不漏的为人处事所撼动。
不过撼动了一两秒就打住了,既然为人处事的情商这么高,那昨晚上怎么能说出来那么刻薄的话。
感情不是柿子捡软的捏,就是雷公打豆腐,专拣软的欺。
两人进的屋子,是主人家平时放存货的地方,多是些梨和苹果,还有剩不多的柿子。
因为房间大,平时也没人进来,就显得比其他屋冷很多,但全是果香。
“你上次拿的柿子,乐姐还学做了柿子饼给我吃。”
她知道乐姐就是照顾程翰林的人。
“你要是觉得好吃,等会找婶婶再买一点就是,不过你这么会做人又大方,婶婶一家说不定也不会收你钱。”
梁涵芹就是把自己从里面摘出来,他爱怎样就怎样,她不参与,与她无关。
只有一个凳子,梁涵芹坐下后,安静等程翰林准备上药,此时又摸到口袋鼓鼓囊囊的,想起还有瓶药,于是拿了出来,放桌子上。
程翰林正往棉签上倒碘伏,看到她放在桌子上的药,是崭新未拆封的,他留意了下,并不是昨晚上医院给她开的药。
毕竟昨夜她所有的药,都是他亲自取的。
“你今天新买的药?
昨天医院开的没有用吗?”
“刚才方泽阳给的,说他们经常用这个,效果好。”
褐色的碘伏从棉签上倒多了,沿着手指一路蔓延到手背上,然后滴到桌上。
程翰林把手里的棉签扔到了杂物袋里,又从旁拿了纸巾把自己手背上的碘伏擦干净,另外拿了只棉签重新开始。
“你和他,好像很熟?”
梁涵芹侧抬起头看了看程翰林,很多余的问话,感觉是夹杂了私货,另有目的。
不过她心里想了某种可能,昧着良心点了点头,“嗯,很熟。”
程翰林上手把她的头再往面对自己的方向扭了扭,微微俯下身子,把碘伏抹到她伤口周围消毒,“哦,是相亲认识的吗?”
沾到碘伏的伤口,蛰的梁涵芹首抽眉,当然,程翰林的问话,杀伤力也不小。
“你怎么知道的?”
程翰林这次以沉默应对,专注在梁涵芹的伤上。
毕竟无论是说曾经听见她母亲和舅妈的对话,还是说昨晚听见方泽阳的话,都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途径。
梁涵芹不死心,又问了一遍,“你在哪儿知道的?”
程翰林消完毒,转身换其他药,“猜的。”
梁涵芹哼笑了声,“那你可真神机妙算。”
额头上重新上药,同样还是刺痛,是他先提出这个话题,不明不白的,又想当什么没说过?
她无所顾忌,给他设陷阱,“那你要不再算算,我和他是什么时候相亲见面的?”
程翰林的眼神终于从伤口,移到她的眼睛,语气淡然,“哦,什么时候?”
梁涵芹没有回避他的眼睛,故意眼装无辜,又带了点不能轻易察觉到的挑衅,“我不是让你算?”
伤口处理完,程翰林转了身子,面朝着桌子整理东西,像是没放在心上,只是随口一猜,“从西藏回来以后?”
梁涵芹这下是真有些吃惊了,头一下说是猜的她还能勉强信一下,怎么这还可能再猜到。
“你怎么知道我从西藏回来当天就去和方泽阳相亲了,他给你说的?”
程翰林合上了药箱,回头看梁涵芹,突然被气笑了,“所以,你早上在贡嘎机场亲了我,紧接着上了飞机删掉我,到了西安又马不停蹄的赶场和方泽阳相亲?”
“梁涵芹,原来你管理时间的能力,这么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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